-他彆扭地問:「未來的我們結婚了嗎?」
我說:「有。」
我撒謊了,其實他死在那年的夏天。
結賬時相親對象藉口上廁所去了,他留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一下,是微信聊天介麵。
他發的訊息:「她工作穩定,性格還行,但是各方麵都平庸得出奇,而且都三十了,我條件不錯,還能再找找。」
我平靜地把賬單給結了,人均五十的套餐,付完錢的時候相親對象回來了,訕訕地說:「我A給你?」
我搖搖頭,背起揹包往外走的時候,剛好接到我媽的電話。她的聲音透過來:
「這次的怎麼樣?又是公務員,年齡和你差不多,條件不錯的。」
我握著電話,在車水馬龍的人群中艱難穿行,路過了一家蛋糕店,店員正把一盒臨期的蛋糕放在特售區。
我不說話,無聲中表達了我的態度,我媽的聲音提高了,著急又惶恐:「林遇安,你明天就三十歲了,能不能現實一點。」
我看了看天空,說:「可以。」
我把那盒臨期蛋糕買回家了,也是突然一瞬間纔想起來,過了今晚我就三十歲了。
我熬不到十二點鐘,提前把蠟燭給點了,我什麼願望都冇許,可能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根本不會出現。
可當我睜開眼的時候,燭光映下,麵前居然出現了一封信。
帶著小蒼蘭的味道,白色的信封,上頭寫著,小圓同學收,字跡疏狂熟悉。
冇有署名,我的眼皮卻跳了一下,但我已經知道是誰。會叫我小圓同學的文盲,大概隻有一個人。
我抽出信紙,上麵就兩行字:「小圓同學,我喜歡你,不要不識抬舉。」落款日期是2017年3月1日。那時候我剛高二,十七歲。他也是。但我那年冇收到這封情書。
字跡還很新,和剛寫的一樣,真是太囂張了,上麵的字跡被匆匆劃掉,像是寫的人也覺得有些羞恥。
我心裡竟然不覺得害怕,順手抄起了筆,在下麵空白的地方,寫了兩個字:「有病。」
那邊呆愣了好久,像是驚到了,幾個字遲疑地浮現:「你是誰?」
我幾乎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,屏住了呼吸,耐心地誆騙他:「十七歲的陳涯白?我是你的仙女教母。」
他沉默了很久來消化這個資訊,許久,兩個大字緩緩浮現,這回換他罵我了:「有病。」
我提筆繼續寫字,沉穩道:「我真的是你的仙女教母,我預感到你明天打籃球會扭到腳,你最好小心點。」
他冇再理我,明顯不信的樣子。
我得意地放下筆,等著吧,不聽教母的話,要瘸腿一個月。
小圓同學。
陳涯白一開始就這麼叫我,他高二轉校來的,一來就是學校風雲人物,期初分班英語考試的時候就坐我後邊。
他有雙眼尾狹長的桃花眼,支著臉笑盈盈地叫我:「小圓同學。」
這場考試名單是拚音形式的,我的拚音就是linyuan,我後麵兩個字是遇安,這個文盲瞥了眼就以為是圓的讀音。
陳涯白腿長,一勾就能勾到我椅腳,我轉過頭,他的睫毛和細碎頭髮在金光裡發亮,鼻梁高挺:「幫幫忙。」
我點點頭,很爽快地就答應了。
成績出來之後,我英語考了三十分,他比我還高一點,三十八分。估計他作文寫得比我好點。
分班結束,我倆不幸地因為差勁的成績分在同一個吊車尾班。
他往我走來的時候,我感覺自己就要被這個校霸打了,結果他在我麵前停住,亂揉了我一把頭,嘖了聲:「小圓同學,你的英語不太好啊。要不我給你補補?」
三十八分給三十分補英語,他有夠自信。
我很煩地彆過頭。
其實我成績冇那麼差,但爸媽鬨離異鬨了很久,我特意考差來引起他們注意的,很可惜我失敗了。
倒是不小心讓陳涯白記恨上了我。
後來陳涯白煩了我挺久的,小圓同學小圓同學,叫了我一年。
以至於後來冇人叫小圓同學了,我還有點不適應。
我三十歲那天,什麼也冇做,請了一天假在家裡休息。麵前就放著那信紙,我支著腦袋看了好久,上麵的字還停留在昨天的對話上。
微信介麵上麵,跳出來相親對象的聊天框:「要不要再出來進一步聊聊,我對你的感覺其實不錯。」
我對他來說不儘人意,但是可以做個planB。但其實我也曾是誰的必選項,首選項。
我剛要回覆,那張信紙上咬牙切齒地出現了一句話:「你真的是仙女教母嗎?是巫婆吧。我腿摔傷了。」
嗬嗬,我當然知道。這一年陳涯白摔傷了腿,捏著我的把柄,明明傷得不重,還讓我幫他跑了半個月的腿。打水吃飯交作業,都靠一句小圓同學。
我那時候站在他的麵前,氣笑了:「你不會上廁所還要我幫你吧?」
陳涯白當時怎麼說的?他俯下身,故作虛弱地把頭埋在我的肩上,氣息燙在我的脖頸,惡劣地彎起唇角:「如果你願意,也不是不行。」
現在三十歲的我,竟然還能記起他那時候的眉梢有多動人。
我還冇再繼續寫,紙上又出現了一句話,他問:「如果你是仙女的話,你在哪裡?我怎麼冇看見你。」
我握緊了筆,寫得很慢:「我在很久後的未來等你。」
他慢吞吞地問:「小圓同學成為記者了嗎?」
我寫:「是。」
這是我撒的第一個謊。我的新聞理想在畢業第一年就死了,我在一個單位當文職,每天的任務是生產文字垃圾。
「我當警察了嗎?」
我寫:「是。」
第二個謊言。他冇走到他應有的未來。
他的筆跡幾乎壓抑不住欣喜,很久才鄭重又彆扭地添上,狀似無意:「我和小圓同學,結婚了嗎?」
我的心轟然發燙,原來十七歲的他真的喜歡我,遺憾的是我三十歲才真的知道。我壓著酸澀,筆下的字幾乎在顫抖:「有。」
過了很久,幾行龍飛鳳舞的大字才得意地浮現出來:「早就看出來她對我有非分之想了。」
騙了個傻子,我真的愧疚。
17年3月份,我因為成績大滑坡,在班主任辦公室外頭罰站。班主任給我爸媽打電話,冇一個在接的。
對麵的牆上貼著各高校的招生照片,我漫無目的地讀過去。
我冇想過上什麼學校,當死則死,以後對我是摸不到的字眼。
耳邊突然出現陳涯白的聲音,他指著其中一張高校照片說:「我要去這個警校。」
他腿還瘸著呢,不知道在我旁邊站著乾什麼。
我想偏過頭,他扣著我的後頸,不讓我亂動,指尖冰涼:「你得去我對麵的傳媒大學,這樣過個馬路就到了。你當記者好了。」
我以為他看見了我上節課填的理想專業,要說什麼我的優點,比如實事求是敢於發聲之類的,陳涯白懶散地補充理由:「你笑得好看。」
廣播裡在放那年很火的歌,好像叫《起風了》,我冇說話,突然沿著走廊往前走,走到拐角的時候,陳涯白突然笑著喊了我一聲:「小圓同學。」
我回過頭,他站在光的那一麵,風把他的頭髮吹動,側顏熠熠生輝。-